“昊林,该回家吃饭啦!”母亲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好!娘,我们回去吃什么?”年幼的王昊林雀跃地问。
“吃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耶!”
话音未落,苍穹骤然撕裂,三轮妖异的血月当空悬挂,将天地浸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王昊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低头,惊骇地发现母亲牵着他的那只手,正如同被风吹散的流沙般,变得透明、稀薄,一点点地消融在血色的空气中!
“娘!娘!别走!抓住我!”王昊林惊恐地尖叫,伸出小手拼命去抓,却只握住了一缕冰冷刺骨的虚无。
“啊——!”王昊林浑身剧震,从冰冷的竹床上弹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额发被冷汗浸湿,稚嫩的小脸上残留着未褪尽的恐惧。梦中的猩红仿佛烙印在眼底。
“林儿,又做噩梦了?”一个清朗温润、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响起。
王昊林循声望去。竹屋门口,逆着晨光站着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他穿着一身质料非凡的蓝白星纹长袍。深邃的靛蓝底色上,用近乎透明的银线绣着繁复玄奥的星辰轨迹与月相图纹,随着他轻微的移动,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转,流淌着静谧的星光。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模样,面容俊逸非凡,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如霜似雪的银色长发,并未束成老气的发髻,而是用一枚造型古朴、嵌着幽蓝星砂的墨玉环松松束在脑后,几缕银丝随意垂落,更添几分洒脱。他的眼神深邃,左眼是深沉的紫罗兰色,宛如蕴藏了整片星空,右眼则是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色,流转着温润而洞察一切的光泽。他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超然物外、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正是名震七千洲的巅峰强者,陨墨尊者。他非但不显苍老,反而有种岁月沉淀下的独特风华与深不可测的威严。
“师父...”王昊林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他今年十一岁,身形在同龄人中略显清瘦,穿着一身干净的素白剑袖练功服,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几颗暗淡星辰石的灰色布带。他的面容继承了她母亲的优良传统和王家人脸型,五官精致,眉目清朗,已能看出日后俊逸的轮廓,只是此刻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本该明亮清澈的黑色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警惕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
陨墨尊者步履无声地走近,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清凉的灵力,轻轻拂去王昊林额角的汗珠:“梦魇缠人,终非现实。凝神静气。”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王昊林沉默了片刻,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低声问:“师父...亲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个问题,他已不是第一次问,但每次噩梦之后,那份空洞感就格外尖锐。
陨墨尊者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细雪。袖口精致的星月绣纹在晨光下泛着微芒。“是一种源自心底的幸福、温暖,”他缓缓道,琉璃色的右眼仿佛映照着悠远的星河,“就像...寒冬暗夜里突然照进心口的一缕暖阳,无需言说,便让人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守护。”
“幸福...温暖吗...”王昊林喃喃重复着,眼神有些失焦。这种描述对他而言,如同隔雾看花,美好却缥缈难及。
看着少年眼中深藏的痛楚和与世隔绝般的疏离,陨墨尊者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他起身时,腰间悬挂的一串由七颗不同颜色星辰石组成的坠饰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轻响。“林儿,午后若无他事,为师带你去山下新开的‘百味斋’如何?听闻那里的水晶肴肉和八宝鸭颇受称道。”
王昊林抬起头,对上师父那双深邃而关切的异色双瞳。那蓝白星袍在熹微晨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衬得他宛如画中谪仙。少年压下心中的阴霾,努力点了点头,声音清朗了些:“好,师父。”
**第三章血溪白影**
晨露未晞,王昊林背着药篓穿行在山间小径。昨夜又梦到血月当空,醒来时枕巾湿了大半。他蹲在溪边掬水洗脸,冰凉的山溪让他打了个寒颤。
"嘶——"
微弱的声响从芦苇丛中传来。王昊林拨开芦苇,瞳孔骤然收缩——一条小白蛇蜷缩在石缝间,雪白的鳞片大半被鲜血染红,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七寸一直延伸到尾部,露出粉色的血肉。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头部,右侧鳞片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白骨。
这伤口让王昊林想起血月之夜,母亲消散时身体也是这般支离破碎。他颤抖着伸出手,小白蛇却突然抬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母亲最后的目光。
"在那里!"
暴喝声从上游传来。三个黑袍人踏水而至,为首之人手中锯齿刀上还滴着血。王昊林不及细想,一把将白蛇藏入怀中。蛇身冰凉,伤口渗出的血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襟。
"小子,看见一条白蛇没有?"黑袍人刀尖直指他咽喉。王昊林能闻到刀上腥臭的血气,那绝不是普通动物的血。
"没、没有。"他声音发颤,却不退半步。怀中的白蛇轻轻扭动,伤口摩擦着他的皮肤,疼得他额头冒汗。
黑袍人冷笑一声,突然挥刀劈来。王昊林侧身闪避,刀锋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袖。他踉跄后退,脚下一滑跌入溪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头顶,他死死护住怀中的白蛇。
"找死!"黑袍人举刀再劈。千钧一发之际,王昊林摸到溪底的鹅卵石,用尽全力掷出。石子精准命中对方手腕,黑袍人吃痛松手,锯齿刀"当啷"一声落入溪中。
王昊林趁机爬上岸,抱着白蛇就往山上跑。背后传来怒吼:"追!那条蛇中了锁龙钉,跑不远!"
山路崎岖,王昊林的布鞋早已磨破,脚底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怀中的白蛇气息越来越弱,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红点。
"坚持住..."他轻声说,不知是对白蛇还是对自己。转过山崖时,他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怀中的白蛇滚落出来,伤口又裂开几分。
黑袍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昊林咬牙爬起,再次将白蛇护在怀中。就在这时,白蛇突然抬头,在他手腕上轻轻一蹭。冰凉湿润的触感,像极了母亲最后一次抚摸他的温度。
"我不会丢下你的。"王昊林轻声说,眼前浮现出母亲消散前的笑容。他紧紧抱住白蛇,用身体为它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黑袍人的阴影笼罩下来,锯齿刀高举——
"放肆!"
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王昊林抬头,只见一道蓝白身影凌空而立,银发在风中飞扬。陨墨尊者袖袍一挥,三个黑袍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数十丈。
"师父..."王昊林刚开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昏迷前最后的感觉,是怀中的白蛇轻轻缠住了他的手腕,就像母亲当年牵着他的手一样温暖。